2009/03/09

意外的一萬四千公里Vol.7

時間:2007年7月
里程:5609-6979km


↑獅泉河-喀什路線圖

變幻莫測的大地
「哇靠!」小吳的驚叫聲劃破清晨帳棚外寒冷的空氣。
「我們的鄰居消失了!」
雖然察覺此時似牧民遷徙到夏季牧場的時節,但怎麼也沒料到昨晚還為我們煮了一鍋白飯的鄰居帳棚竟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徒留一地隨寒風消逝的牛糞餘燼與沒有熱開水的淒涼…啊!昨晚的白飯還沒付錢吶!慌忙打開便當盒確認,好在白飯還是白飯,沒有變成牛糞泥土之類的。在如此接近天堂的地方,遇見了什麼鄉野傳奇也算尋常吧。廣漠的西藏阿里地區像一片巨大高聳入雲的大地,行走在平均海拔四千五百公尺的「平路」上,不遠處的小山丘實際上是動輒五六七千公尺的大山;風季、雨季、雪季三個季節在此交替,此刻遺失的夏季更讓我們這幾個無知的小動物有種五感迷失的幻覺。不過唯獨一點是確定的,就是對那片似近亦遠的樂土之嚮往──每踩踏一步,就代表我們離便宜大碗的抓飯、一顆一塊錢的西瓜更近了!想吃、想吃、好想吃啊~橫貫西藏三個月,以少數食材不斷洗牌重組的藏族食物、以及預算有限導致千篇一律的川菜或乾糧,已經快讓我們看到同伴的手臂都想咬下去啦(野性化的證據)。


↑分隔西藏與新疆的界山達板距離實際省界約二十幾公里,而界碑上的數字純屬唬人,公路海拔實際上只有5200m。(c)photoed by Water

人嚇人之死人溝
跨過新藏交界,藏族牧民的帳棚瞬間消失在視野中。界碑除了地理上的意義,似乎也劃分出兩種迥異的民族個性,讓人忍不住想,要是重設省界,這段無人區會不會有另一番景象呢?雖說已踏上新疆,但這一帶的風景仍像阿里地區的延伸,不遠處更是惡名昭彰的死人溝,據說少有人到這裡不被高原反應折磨的(註1)。不過比起這個,我們還是比較擔心被葬身此地的冤魂給嚇死(註2)。路邊一字排開約十間飯館是唯一有人聚集的地方,拜人煙稀少之賜,這一帶藏羚羊出沒頻繁。相對於在嚴寒大地靈活奔馳的藏羚羊,光出門如廁就冷到皮皮挫、窩在火爐邊也覺得好想睡覺(不知道算不算高原反應)的我們實在是脆弱的生物啊…不,或許也有那麼一點堅強吧。


↑從黑卡達板俯瞰腳下的盤山路,真令人好奇這如中國結般的動線當初究竟是如何規劃出來的。(c)photoed by Water

新藏線最值錢的達板
從獅泉河出發到現在,一堆如鋸齒起伏的無名山頭和叫得出名字的達板(註3)究竟翻了幾座已無暇細數,但此刻擺在眼前的倒數第二座達板卻有個令人心裡發毛的名字。「麻札」在維語為墳墓之意,雖然不知道是誰命名的,但當我們為了減少隔日上坡里程和住宿費,一頭鑽進只有水、礦物與飄忽不定雨雪的幽暗山谷紮營,而冷到全身僵硬時就明白了──這是即使活到明天依舊看不到太陽的地方啊。冷冷冷…好在對食物的強烈慾念讓我們熬過了一夜,次日翻過險要的啞口,迎接我們的不僅是風和日麗的天氣,還有隨海拔一路狂跌的物價。當拌麵、西瓜、羊肉湯全端上桌,感動於自己終於苦盡甘來,殺出高物價重圍的同時,亦不禁同情起正要挺進麻札的車友們,從西藏到新疆、從新疆到西藏,那可真是兩個世界呀。



↑史上最冷的麻札達板營地讓我們把全部的衣服都裹上身才睡得安穩。(c)photoed by Water

異國情調的瓜果樂園
翻過最後的庫地達板,來到新藏交界外六百多公里的普薩村,我們的夏季才算正式降臨。長相、語言、信仰都充滿異國色彩的民族,在富饒的沙漠綠洲勤奮地過著與千百年來相差無幾的生活,囊、拌麵、囊坑肉(註4)、除了西瓜還有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瓜果,全都便宜到沒天理的地步!繼續來到朝思暮想的葉城,更巴不得自己能有四個胃來容納一日吃六餐的份量!也難怪少有新疆人甘願上山去牧羊了。從葉城到喀什,常理只要三天的路一不小心就騎成四天,小吳一句「騎太飽,吃不動」的口誤,簡直是我們目前的寫照。
歷經無數風霜,從不食人間煙火的西藏踏上凡間的南疆樂土,不出三天,身上的贅肉就全長回來了。而奄奄一息的愛車「醫生」在喀什捷安特技師的巧手之下也順利恢復成一尾活龍。從新藏線的零公里開始,我們早已踏上另一條公路的起點,明天,又會看到什麼風景呢?


↑到了葉城除了痛快地洗澡,當然還要徹底地理個頭。雖然只要兩元的功夫,老師傅可是一點都不馬虎。(c)photoed by Water

附註
(註1)此處海拔約5200m,由於僅靠少數地衣植物製造氧氣,從新疆搭車或單車騎太猛的人極容易在此發生高原反應。
(註2)據說早年為了從新疆攻克西藏的數十萬大軍因不諳高原反應在這一帶死傷極為慘重,從此「死人溝」便取代了「空岔口」的原地名。
(註3)山頭。
(註4)「囊」是以麵粉做成的大餅,為新疆少數民族的主食;囊坑則為烤囊的土窯。

★更多照片刊載於2009年二月號《樂活單車》No.11